深水区

06 在雾蓝水中（同一化小说）

吃小吃的余兴环节最终没有按照李达康最初的构想进行。沙瑞金率队的调研小组考察了月牙湖畔方兴未艾的生态经济。赵家的排污印钞机从源头上得以祓除，当地人得到教训，不再迷恋过去的发展模式，地区生产力也呈现出新的发展势头。沙瑞金把这总结为生态建设的“造血”功能，能催生经济优势，反哺东南沿岸遭到破坏、需要漫长时间恢复再生的环境。

李达康跟着调研一行人在湖上泛舟。宽广的水域碧波浩渺，李达康盯着烟青色的湖面，一头毛寸在快艇掀起的风中鬈曲伏低，圆圆的头，疏淡眉眼，日常工作状态的阎王脸收了个彻底，像在思索什么深刻又抽象的事情。

沙瑞金扬手一指：“高育良的房子，是不是选在这片湖畔花园别墅群？”

月牙湖管委会负责人连声应道：“是是，已经进入拍卖程序了。”

“哦，”沙瑞金点点头，“方便去看吗？”

稍后，他们来到别墅天台，这里视野极好，适合观山览水。沙瑞金和其他人保持了距离，唯独靠近李达康打趣道：“想没想过住这样的豪宅？”

李达康当即否认，又给沙瑞金讲了一遍当年金山贫困县老百姓吃盐要靠借的旧事，末了眼波一横：“我前妻欧阳菁收了王大路一套帝豪园的别墅，隔三差五一个人搬进去住，我没管住她，严格查起来，也是坏了纪律。”

沙瑞金认真观测李达康的神情：“嗯，欧阳菁出事那会儿，省纪委和监察厅的同志专门向我汇报过你的情况。当时我说，李达康这个同志，敢做事，能做事，不能捕风捉影，凭主观臆测乱扣帽子。前不久中央巡视组过来，‘下沉一层’到光明区委了解光明峰项目情况，结果收获不小，张树立带头成了‘灯下黑’。听说你这个班长对他的调查很是关心，还想通过侯亮平套出内部消息？”

李达康张了张口，笑靥柔软：“沙书记，我哪有那个本事，哦，只手通天？张树立受贿，那是他脑子进水，自找的！侯亮平这人我不熟，我和他只有打过照面的交情，就是他从我车上带走欧阳那次，对，就是那次，他保住了我的政治生命；我一直没有机会当面感谢他。要说‘君子之交淡如水’，我和侯亮平连君子交情都没有，哦，我能找他，让他向北京打听中纪委调查？这不扯呢吗？谁又闲得整天编排我啦？莫名其妙！”说到后来他口沫横飞，柔软的外壳也被打破。

沙瑞金吸了口气，慢慢地说：“达康同志，知道你小舅子找孙连城、张树立他们要地、拿项目，打着你的旗号？”

李达康“嘿”了一声：“我内弟？那小子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，让欧阳找我求情，自己没本事，我能包办得了？后来跑哪儿混去了我都不知道，怎么，还在京州，盯上光明峰这块肥肉，还想行贿、拿项目？他做梦！光明区已经没有空地啦，懒猪孙连城没去少年宫那时候，成天在我耳边叽叽咕咕。什么没地没钱，哦，他没地，我还能变出地，变座金山银山？京州又不是林城，哪有废弃矿坑等着他变废为宝，结果您也知道，孙连城他就不干事了……”他挠挠头，续道：“沙书记，您是说，我内弟真给腐败分子张树立送礼了？”

沙瑞金严肃道：“对啊，可不是吗。你小舅子最开始在王大路公司供职，后来嫌王大路不跑不送，进步太慢，就自己单出来干；他送礼的事实是张树立主动交待，证据确凿，金额还不小。达康同志，你是省委常委，又是省城一把手，底下人以你的名义办事，你就没一点留心？高高在上，不接地气，自己把自己架空？”

李达康的脸整个暗沉下去，嘴上过着套话：“沙书记，您批评得是。之前腐败分子丁义珍也经常自诩为我的化身，我没注意，任其胡作非为，给底下造成坏的影响，该向您和省委好好作检讨。”

沙瑞金看着湖水，与天相接的部分是濛濛的雾蓝色。他还想和李达康多说两句，白秘书清了清嗓子靠过来：

“沙书记，时候差不多了。其他同志已经下到车库，等您的指示。”

“达康同志，按原计划，你领着大伙去吃小吃？”沙瑞金指示下得很快。李达康打起精神，招呼小金。小金捧着水杯过来，告诉他，小吃已经送到了。

就在李书记和沙瑞金书记谈话的工夫，小金拿手机叫了外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