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水区

前情提要：

高育良进入大风厂。大家吃烤兔子，商量着去农业园搬运种子化肥，开辟菜园。沙瑞金提议由高育良领头种菜。

“育良同志，你是不是不想种地？”李达康不吝直言。

“种出东西要花时间，”高育良终于表态，“单凭我们几个，能坚持到果蔬开花成熟吗？”

“能的。”赵东来眼中有着安定的柔光，“总要先有理想，然后才能实现它。”

沙瑞金欣赏地点头：“对，我赞成。不过，育良同志，你有意见，一定要提出来，让大伙儿听见你的声音。”

田国富也说：“老高，你如果实在不想种地，我们也不勉强。你可以和老易、和我外出巡逻。一个集体班子，各人出一份力，足够了。”

高育良不想唱高调，也不想成为众人瞩目所在。他轻声道：“过去总说实干兴邦，放现在也没错。瑞金同志什么时候去取种子，叫上我便是。”

他还像从前一样，对上级当面不称职务，称同志。沙瑞金显然注意到这个细节，随口道：“早先李达康有一个不错的提议，让我们彼此交谈直呼姓名。我看，要改掉老习惯，不是一朝一夕之功。非常时期，大家尽量配合吧。”

“沙瑞金，”李达康首先响应，“那你、我、杏枝还有老高，吃完了收拾收拾，往农业园方面进发。赵东来，你殿后跟紧。等清点完种子，他们几个回厂，你配合我去远一点的药房淘淘金。”

沙瑞金顾虑较多：“少一个人，风险就大。达康，你让赵东来跟我们走，不是让田国富他们落单吗？”

易学x拍拍胸脯：“你们放心出门，厂子有我，有枪。老田和我，四只眼睛赛过老鹰，我们站岗放哨，等你们回来。”

李达康说：“赵东来，你觉得呢？”

赵东来手一摊：“我没问题，随时听候差遣。但李书记，护厂意义重大，我和杏枝，至少得留下一个。”

李达康转了转手指：“杏枝，你的意思是？”

“哥你客气啥？”田杏枝吃完兔子，正把枪拆了擦拭保养，“我之前说你分不清萝卜白菜，那是说笑呢，从小在田垄上玩泥巴长大的，什么菜种不认得。需要我搬种子我就出门搬，留厂里看家我也乐意。再说，谁出去拿药都一样，平时大家交流得多，常用药缺啥少啥心里都有数。赵东来脑子好使，遇到状况能帮忙出主意，哥，你就带上他吧。”

李达康一拍大腿：“结了。杏枝国富老易，你们三个负责护厂，余下的搞运输。”

他把柴刀别在腰后，雄赳赳地站起，俏骨伶仃，淡漠的眉宇间透出几分不屈的气概。众人见了，为李达康的意志所感染，心头燃起一苗灯火，暖暖地烧，腹中又多了二两兔子，走路说话都更有气力，精神也高昂起来。田国富用手帕抹了抹嘴，和老易商量着讨教刀法。杏枝自告奋勇攀上屋顶瞭望四方。赵东来扛着枪出到院庭，手搭凉棚瞻仰杏枝哥的英姿，嘴里咕哝着什么“信仰之跃”。李达康叫他跟上，他耸耸肩，迈开脚步，随着昔日的三书记走上大路。

路上荒无人迹。建筑物的角落不时传来撕咬的原始响动。除了李达康，其余三人皆是肮脏卡其布衫裹一身硬肉，暴露在外的皮肤也涂满怪物的黑血，以此掩蔽活人气息。李达康向来喜净，如今没有洗漱条件，摸爬滚打这么久，他的白衬衫早已看不出底色，套裤也布满凝涸的斑点；但他拒绝往脸上抹黑，仅佩一枚厚口罩过滤呼出的气。高育良见此情形，不免忧心。他批评李达康：

“从哪儿学的布尔乔亚作风，对自己、对同志太不负责任。就你好干净？赶紧找东西把脸涂了。”

沙瑞金笑道：“李达康自己不愿意，谁也强迫不了他。我和国富老易，我们找李达康谈过不少次，还是我行我素。现在不比从前，谁也不是绝对意义的一把手，大风厂不是汉东省委常委会，我不管事、不中用啦。不过老高，你应该知道，李达康两腿利索，风声鹤唳，有动静第一个拔脚飞跑。你为他操心，容易分神，自顾不暇、自乱阵脚嘛。”

高育良用微笑抵御来自沙瑞金的说教。他恨不能立马脱身，回归逍遥逸乐的单兵部队，省得在老同志中间受这夹缝气。李达康他管不了，先管好自己得啦！要是祁同伟侯亮平在这儿，能不能帮他说上一句半句话？想起旧日的好学生，高育良心底一阵闷痛。他所怀念的，究竟是一干青年学子，还是回不来的日日夜夜，怎么也想不清楚。

来不及想了，透过破碎的镜片，高育良发现两只落单的怪物正你一口我一口享用着即兴的路边野餐。他举起霰弹枪，又让沙瑞金压了下去。李达康手法娴熟地挥刀，逐一打碎大嚼特嚼的两张臭嘴，末了用野餐桌布揩掉刃上秽物，把他心爱的柴刀挂回腰后。

“才死不久，倒楣家伙。”李达康脱帽致哀，同时拧着眉头悄声发问，“老高，你说你听声摸进大风厂，路上谁也没撞见？真没有其他同伙？”

高育良叹口气：“好吧，我有同伙。”

赵东来十足戒备：“都是些什么人？”

“你们认识的，”高育良说，“陆亦可，陈海，侯亮平。”

t.b.c. or fin.